迷妹看電影

小心，這是一部會讓你驚嚇到「上癮」的電影！！

《夜行動物》這篇電影心得是由強者友人Szuchi Huang寫成，身為影癡的她還有傑克葛倫霍粉絲的她，寫出的心得我非常喜歡，就讓她帶著大家來瞭解這部電影吧!!!

 Tom Ford 第二部劇情長片《夜行動物》(Nocturnal Animals) 在威尼斯得到評審團大獎後，大家對這部電影的期待與想像開始破錶。七年前的《摯愛無盡》( A Single Man)猶如平地一聲雷，這位當今時尚界金童突然拍起電影來，彷彿他天生就是吃導演這行飯，蒼白復古的色調和工整精緻的鏡頭裡（其實讓我想起 Edward Hooper 的畫作），緩緩述盡了一個中年男同志在喪失伴侶後，寂寞絕望的一天，令人心痛。（當然也要歸功於柯林叔影帝級的演技）所以相隔七年後（這中間湯導沒閒著，又回去搞了很多時尚，包括化妝品，還有非常昂貴的同名眼鏡品牌），再執導演筒，加上奧斯卡等級的演員 Jake Gyllenhaal （先容傑克重度迷妹我尖叫一聲）、Amy Adams 、Michael Shannon，叫人怎麼能不期待。

但，如果你認為《夜行動物》也如同《摯愛無盡》那樣悠緩哀傷，那可真是大錯特錯！同樣選擇了改編，這次 Tom Ford 選了奧斯汀懷特的《Tony and Susan》，一部經典的黑色驚悚小說，這是一部犯罪恐怖故事。若說《摯愛無盡》的主色調是白色，那《夜行動物》肯定就是如血色般的「紅」。Jake Gyllenhaal說，當時湯導邀他演出男主角，寄來的劇本就是紅色封面，讓他印象深刻（設計師牽到哪裡還是設計師）。但如果你又認為這是一個單純的驚悚故事，那你又錯了，這部電影不只要讓你驚嚇害怕，湯導想講的其實是一個關於愛、背叛與報復的警世預言。

（以下心得有轟天雷，請斟酌）

這部電影是一個劇中劇，主線由Amy Adams 飾演的藝廊經理人Susan，她與看似事業有成的老公住在洛杉磯豪宅裡，某日，她收到一個包裹，一本由她前夫Edward（Jake Gyllenhaal 飾演）所寫的小說書稿，叫《夜行動物》。小說內容為Tony （同樣由Jake Gyllenhaal 飾演）帶著老婆和女兒出遊，深夜在德州的公路上，遇上歹徒、慘遭厄運的犯罪故事。書裡一開頭寫著「For Susan」，她在閱讀的過程中，一邊回憶和前夫的種種，也同時要面對與現任丈夫早已失和的婚姻。長期受失眠困擾的她，想起當年，前夫最愛叫她「夜行動物」。

電影就在現實、回憶和小說內容裡跳轉進行。現實中，我們看到女強人Susan光鮮亮麗地生活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裡，冰冷的色調，工整無機體的豪宅，後現代主義的藝廊，連她嘴唇上的口紅都鮮得冷冽，正如同她與丈夫、與女兒的關係。她必須面對丈夫生意即將失敗和外遇，也必須堅強意志打理藝廊。但卸妝後（Amy真的素顏演出），她的脆弱展現在她的回憶裡。復古的畫面，年輕迷惘的Susan被Edward身為小說家的感性浪漫所吸引，她不顧保守強硬的母親反對，硬是嫁給了他。但不久後，終驗証了母親那句「妳現在所喜歡他的一切，將來都會成為妳恨他的理由。」Susan以極其殘忍的方式拋棄了Edward，彷彿就是一個對現代婚姻的預言。

但真正驚悚的是戲中戲的部份，我們跟著 Susan 進入書裡世界。從夜行公路開始，觀眾明顯感受到緊張的氣氛。漆黑無車的德州公路，連手機訊號都無。Tony 一家遇到三個喝酒吸毒的混混，女兒一個挑釁動作，將這一家置入危機中。歹徒製造車禍要他們下車，就在來來往往對峙裡，讓人心跳加速。歹徒越益肆無忌憚，Tony一家處境越艱厄，最終導致了不可挽回的結果。這20分鐘，從鏡頭調度和演員反應都因為太過真實，讓觀眾只能害怕緊張，像自己就置身在德州公路看著一切，目不轉睛，連呼吸都不敢。

（副作用一：我深自反省，以後在路上千萬不可對陌生人挑釁，對計程車司機要有耐心，隨時檢查手機訊號，然後決定一輩子都不要去德州。）

湯導處理這三個部份；現實的部份畫面精緻冰冷；戲中戲裡血紅粗糙；回憶畫面的復古浪漫。搭配上精準的接剪和音樂，雖然跳接，卻不至於混淆，反而在許多對應上，跟著 Susan 的閱讀情緒起伏。一開始，Susan在閱讀時，便將書中的Tony想像成了前夫的樣貌，而妻子一角雖不是由Amy飾演，卻找來了與Amy長相酷似的Isla Fisher。可見 Susan的確將自己投射在角色之中。隨著閱讀的高潮，她漸漸明瞭，其實這本小說是前夫一場極為高明的「報復」。Edward間接將書中奪走 Tony 妻女的歹徒Ray冠以「夜行動物」之名，歹徒不斷嘲諷Tony很「Weak」，是將Ray 影射了Susan，Ray所說所做的惡事都指涉出19年前Susan狠心拋棄Edward時，讓他失去了一切。而書裡女兒的悲慘死因，正是Edward對Susan所做最殘忍的一件事的最大控訴。

「報復」，是書中的主題，也是觀眾和 Susan最後所感受到的情緒。小說裡的 Tony，從一個軟弱的好男人，在警探 Bobby 幫忙下，最終以慘烈方式報了仇。Susan大為震撼之際，忍不住回憶起往日美好與Edward的才華，她悔恨，她約前夫見面，想像著也許可挽回曾經所失去的，但一切早已回不去——這是現實中，Edward 的報仇。 

（副作用二：千萬不要隨便狠心拋棄自己的另一半，還一直嘲笑他／她 Weak，他會進行可怕報復！！）

但報復並不是這部戲的中心思想，全劇最核心的句子其實是Edward在Susan決定離開他時，對Susan所說的「如果你／妳愛一個人，請小心呵護，因為一旦失去，就再也喚不回。」這是湯導對現代社會中用了即丟的速食主義愛情最強烈的質問。

這一直讓我很訝異，Tom Ford所身處的正是全世界最速食、最資本主義掛帥的時尚界，但從前作到今作，湯導一直有著極為老派復古的情懷和對逝去愛情的懷念。這種對比，讓同時身為時尚設計師和電影導演的Tom Ford，彷彿帶有兩種人格，但這種矛盾，或許正是他非得拍電影，一定要拍出這兩部戲的重要原因。

所以如果覺得湯導第一部戲只是幸運和玩票，那真太小看他了。他在此作表現出強烈企圖心。之前，他已展現現實和回憶畫面對剪的功力。《夜行動物》中又加上了戲中戲。這三部份各有各的對應，卻不衝突，且讓劇情層次更加豐富。例如，當Tony妻女的屍體被發現全裸雪白相擁在農場裡廢棄的沙發上時，卻切回Susan女兒與男友全裸相擁的鏡頭，一模一樣的姿勢，那畫面對照真是對後現代藝術（正是Susan 所經營的藝廊）的一大諷刺。而Tony在看到屍體時，無助絕望地跪下流下眼淚，畫面切回現實裡的Susan，再切到回憶裡，Susan 20幾年前與Edward在飄雪的紐約街頭，落入情網的浪漫相逢，相互呼應，層層堆疊，讓觀眾被牽引著，跟著Susan心境轉動。

除了剪接，湯導也嘗試了場面調度（這在《摯愛無盡》裡是沒有的），20分鐘的公路戲，他放手讓演員們自由發揮，鏡頭完全不介入，同時又答應Jake不剪接，所以相當真實，幾乎讓觀眾深入其境無法喘息。說實話，這對一個有完美潔癖的控制狂設計師來說，是多麼難的一件事。這証明在拍電影這件事上，他已擺脫設計師身分，真真正正踏上優秀導演這條路。

這部電影也是今年整體演出非常完整的一部電影。Amy Adams角色的難度在於她只能透過表情和眼神來說服觀眾進入從她視角出發的小說故事。又要將年輕時代的青澀浪漫和中年的現實滄桑做清楚區分。加上她今年還有另一部大作《異星入境》(Arrival)，被視為奧斯卡的大熱門有其來由。而Jake Gyllenhaal，不用說，他是我搶金馬票、進電影院的最大原因，他所飾演的兩個角色Tony和Edward，因為都是存在 Susan 的回憶和想像中，必須異中有同，同中有異，當然他都做到了，而且切換上相當細膩、精準且完美，觀眾完全跟著他的情緒起落，所以我們只能另寫專文來分析 Jake 的演技和灑花（喂）。至於配角們，Michael Shannon飾演的戲中戲警探，如西部電影執法者的角色，卻也是全片最陽剛和正義所在，在他內斂、沈穩的演技中，讓觀眾的不安情緒，猶如吃下一顆定心丸，我自己非常喜歡這角色。Aaron Taylor-Johnson的歹徒Ray，雖然之前對他的作品不熟，但在和Jake和Shannon的對手戲中，也表現出應有的力道和強度，至少我真的對這個歹徒感到十分痛恨和害怕。但最搶鏡的莫過於是飾演Susan母親的Laura Linney，只有一場戲卻鎮住全劇，讓人完全無法忽略，這是戲精的厲害之處。

此外，配樂絕對是這部電影的另一大亮點。湯導找了之前合作過《摯愛無盡》的波蘭配樂家 Abel Korzeniowsk，利用弦樂，優美中製造出不安和緊張，為整部戲起了畫龍點睛之效。

（副作用三：我實在相當喜歡配樂，回家之後不停地聽，連睡覺都聽著，結果做惡夢。）

雖然驚悚，雖然心有餘悸，但這部片卻後勁強烈，回家後半夜無法成眠，心心念念，不斷回想片段和思考湯導埋下的許多線索。就算明知要再經歷一趟雲霄飛車過程，馬上想重看一遍，把所有的線索補齊，這大概就是《夜行動物》最大副作用，但我已上癮，也請各位小心服用。

PS：很多人對開場幾個肥胖的裸女在舞台上扭動著身軀的畫面印象深刻，卻不懂湯導的用意。湯導在今年威尼斯影展的QA裡提到，原來是想隱喻歐洲人眼中美國人放縱、貪婪的形象，放在Susan 畫廊展覽開幕，也是種反諷。但沒想到卻意外的討喜，反而表現出一種女性自由解放的意涵，這是意外效果，但也正好呼應了Susan需要的正是自由。說實在第一次看的時候，這開場讓我不太舒服，但二刷時，卻覺得很喜歡。而且之後這幾個裸女還會低調的出現在戲中戲的某個畫面裡（大家自己找找看），這大概是湯導的幽默吧！！